藏在万宁烟墩村里的“诗和远方”

2024新年伊始，烟墩海壹号院子开幕了。

1月2日，《海南日报》有篇报道，题为《万宁烟墩海壹号院子主理人冯清雄：我在家乡开民宿》，说的是一位岛民温暖人心的愿望：希望能帮助家乡人吃上“旅游饭”，也把海南文化推广出去。

*截图自《海南日报》官网

烟墩海壹号院子是一家精致的野奢民宿。开幕前，我也得到试睡特权，有几个晚上，夜夜枕着涛声入眠，幸福得很。

从民宿走到海里，穿过一片椰林，只有200米左右，它不是那种远眺海景的民宿，而是“海的民宿”。冯清雄在玄关的大白墙上，写了一句“从海望见海”，他希望旅人在这里可以找到自己内心的那片平和、自在和欢愉。

*被椰林围绕的「烟墩海壹号院子」

烟墩村人口约300人，村民主要靠捕鱼卖鱼、海水养殖谋生。

冯清雄生于此，长于此。

年少时，爸妈去三亚做小生意，他成为改革开放后最早一批“留守儿童”。青年冯清雄只身去省城海口打拼，发展成为一位本土连锁酒店掌门人，疫情前在全岛拥有10家海岛森林酒店和森林客栈。疫情中，他回到故乡用了2年多的时间，精心打造出这个属于所有人的“家”。

“烟墩海”这3个字，充满诗情画意，简直就是“诗和远方”的代名词。

我跟冯清雄说，中国现在已经不缺漂亮民宿，缺的是既有品味又有意义的民宿，它应该变成“魔法之屋”，不仅要温暖旅人，更要连结在地，点亮岛屿，成为一处鼓舞人心的“海南新风景”。

从“森林”到由布院之旅

2017年的一个台风天，冯清雄和我一起去了日本九州岛的由布院。

由布院是一处经过100余年建设的温泉乡，位于九州岛大分县由布市，1955年由布院与汤平村两个行政村合并为汤布院町，但人们还是习惯叫它“由布院”，人口1.2万人，一年游客却高达400万人次，旅游年收入约23.5亿元人民币，是日本女性心目中第一名的温泉乡。

这个成功实在是“神话级”，在日本也非常罕见。

*日本九州岛的由布院

1924年，留德博士、日本公园之父本多静六被邀来由布院演讲《由布院温泉发展策略》，他建议由布院人去德国温泉小镇巴登维勒看看，学习德国人营造自然、空间与心灵相结合的开发理念。本多静六的核心观点是，静养需要自然风光和温泉的放松、晒足太阳、新鲜食物是三大核心魅力。

*德国温泉小镇巴登维勒

1971年，“由布院三子”中谷健太郎、沟口熏平和志手康二在巴登维勒被打开了视野，他们深受“恬静、绿意、空间”3大开发理念的启发，回来之后就确立了“绿意、宁静、广阔”3大理念，着力打造“丰润心灵的温泉乡”（区别于别府的夜夜笙歌），以女性为主要客户，吸引各种生活方式创业者，进行丰富多样的生活提案，发展出受女性欢迎的精品咖啡、有机餐厅、木工坊、烘焙店、地酒屋等各种新业态。

*由布院街道业态非常丰富

我和冯清雄一起住的是中谷健太郎经营的“龟之井别庄”，一个榻榻米房间含早晚餐一天5000多元人民币。

我对绿意盎然的庭院、古朴高雅的空间和精致亲切的服务印象特别深刻，确是顶级温泉旅馆应有的品味。更让我刻骨铭心的是，冯清雄竟然向“龟之井别庄”的前台经理、90后的中国留学生惠雯雯提议，请她跟我们吃一顿饭，向我们详细介绍由布院的故事，惠雯雯很友好地同意了。

*冯清雄在日本九州岛的由布院

由布院的经验是，没有一村的精准定位和协同发展，就不可能有一家的发展；没有创业带头人谋未来谋策略，也不可能带动一村的发展。冯清雄告诉我，烟墩海壹号院子不只是一个住宿空间，而是想做成一个地方的发展起点和城乡连接器，我深表赞同。

从2010年起，冯清雄创办森林客栈、海岛森林精品酒店十几年来，他一直注重呈现“海式服务”和浓郁的在地文化，营造社交化和娱乐化的大堂，着力打造“绿意、空间、友好”3大核心价值，顾客回头率达50%以上。冯清雄是海南酒店业的“10%先生”，即经营成功的那部分人。

*「烟墩海壹号院子」实景图

“离家30多年后再回村，受到了乡村欢迎，我非常欣慰。小时候，我是留守儿童，得到过很多人的帮助。以一家民宿为起点，我想把整个村带动起来，再造魅力故乡。”冯清雄说，几年前去由不院游学的时候，他的心灯已经被点亮。

“绿意、空间、友好”这些发展理念，本质上是一种精神财富。经过40多年改革开放，中国人富起来了，但什么是真正的富足呢？冯清雄认为，追求精神消费和心灵丰盈的人越来越多，经营者不应该只把顾客看成追求物质之人，而是一群最终寻求感受美好生活的人。

*「烟墩海壹号院子」实景图

“烟墩海壹号院子就是要把文化跟精神层面的内容淋漓尽致地呈现出来，提供‘节制的丰盛’，不会提供大鱼大肉，而是朴素地道的乡土料理，分享一种感受当地风土，对当下知足，与自然共生，内心向阳平和的生活主张。”冯清雄说。

从1到100的跨越

冯清雄还跟我提到第二个对他有大启发的人，他是赖青松。

2019年，我和冯清雄去台湾游学，到了宜兰县深沟村。

赖青松是一位留日硕士，2004年从冈山大学环境法硕士毕业，当即返回到老婆的家乡深沟村，创立“谷东俱乐部”，吸引200多位“谷东”掏钱支持他种了5公顷有机稻米，就此展开“高调务农”的人生。

20年来，赖青松展开了一场“从种稻，种人，到种村的奇幻之旅”。

第一个10年，他做成了一名名响当当的有机小农，一边享受田园生活，一边养育一女一儿。可是，前景却非常令他忧心，村中举目无年轻人，一家人独自奋斗没有用，根本挡不住一个传统农村的空心化。

*第二排中间戴鸭舌帽的是赖青松

2012年，“谷东”杨文全出手相救。

杨文全博士毕业于台湾大学建筑与城乡研究所。这位书生来深沟村发起一个“俩佰甲新农育成平台”，赖青松负责向老农租地，然后一分钱不赚转租给新农人们，还帮忙租房、提供技术支援和心理陪伴。“俩佰甲”的意思是“100人，1个人种2甲地”，杨计划用20年时间招满。

没想到只用了几年时间，到2017年深沟村就涌进来200位新农人，最后留下来80%，一个赖青松变成了160个赖青松！深沟村一下子成为全台湾新农人密集度第一村。

赖青松和杨文全知道，现代都市人不可能来农村当“职业农民”，他过的是一种“半农半X的生活”，一边种稻，一边翻译日本书籍，一边写作，一边演讲，一边办活动。于是，他们用“半农半x的生活”作为“钩子”，非常奏效，现代都市人向往这种生活。

杨文全说，“半农半X的生活”回答了一个根本问题：都市人到农村生活，在经济上是可行的吗？深沟村的实践证明，这是可行的。

移民深沟村的这些新农夫，年龄以20岁至50岁为主，原来的职业包括广告设计师、IT工程师、建筑师、结构技师、景观设计师、纪录片导演、退休教官、家庭主妇、兽医、学校老师、公务人员、研究员等等。

新村民到来之后，深沟村发生了革命性变化：小间书菜、猫小姐食堂、门咖口咖啡、田文社文创工作室、农田里的科学计划、小农应援团、农业实验基地、水稻专业代耕、月光庄日式小民宿、美虹厨房、家手染、米米之音农村广播……假如让一名乡村规划师来构想，他绝对规划不出这么丰富多样的业态。

*赖青松和伙伴们在稻田里

冯清雄听说赖青松是一名“上门女婿”，很来劲，连女婿都可以把老婆的故乡振兴了，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回去振兴自己的故乡呢？

深沟村的故事所反映的，正是这个人人想要追求自我、追求另一种生活方式的时代浪潮。冯清雄很想抓住这个时代浪潮，让烟墩村像深沟村一样，实现从1到100的跨越。

烟墩海壹号院子刚开业，他就马不停蹄地构想其他新院子和新业态了。我猜想，往后，他的人生一定会变成“种民宿、种人、种村子的奇幻旅程”。他和赖青松年龄相仿，我非常期待他变成“海南岛的赖青松”。

全村一起来的渴盼

2019年那趟台湾之行，我们访问了另一个村庄，南投县铺里镇的桃米生态村。在这个村子做了20年社区营造工作的廖嘉展，也成了冯清雄的榜样。

烟墩海壹号院子开业前，冯清雄就已经带领30多名代表，分两批去四川成都明月村和浙江安吉余村游学。

我问他：“有效果吗？”

冯清雄答，村民们很羡慕别人，但也发现烟墩村其他地方更有优势和机会，“乡村的未来，不能仅仅建硬体的民宿、餐厅等新业态，那就简单化了，难点在于村民的观念解放和行动力提上来。”这番心情与认知，跟我2014年带火山村荔枝农去台湾游学时一模一样，光看见先进是不够的，我们必须长期陪伴，长期给力，村民才敢往前走。

*做村子社区营造工作的廖嘉展

向廖嘉展学习，这既是冯清雄的心声，也是我的心声。

廖嘉展的社区营造工作方法，核心路径是“教育学习—观念改变—实践行动”，以他的新故乡文教基金会为平台，开设解说导览、民宿经营、餐厅经营等课程，想尽各方办法把老村民老农民请进课程，经由“人的重生”来落实“村的重生”。

冯清雄跟我提到了鲁迅先生弃医从文的往事，他认为我们今天从事乡村振兴事业，最核心最艰难的工作依然是“改变落后观念”。

10年前，冯清雄与一群龙滚外出人员发起成立了“龙滚镇教育文化促进会”，大家一起为家乡教育和文化事业出力。在桃米生态村的纸教堂园区，欣赏廖嘉展创立的Butterfly交响乐团的乡村孩子们拉小提琴时，冯清雄深受感动。这些年他最伤感的时刻是看见故乡的村民们痴心玩牌和嚼槟榔，他也很想为故乡的孩子们提供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桃米生态村的生态旅游产业，从民宿、解说、餐厅、学生宿舍、手工艺、生态工班、摊商到农特产销售，一共造就近200位新的就业人口。营造10年之后，生态旅游年收入就超过了3000万元人民币。

一个村庄，一旦来了廖嘉展这种专业的社区营造工作者，那是全村人的福气，大家应该想办法让他快乐留村，由他来为全村人提供专业陪伴和专业教育。中国乡村振兴事业，已经不缺开民宿的人，最缺的便是社区营造工作者。

全村人一起上桌吃“公道饭”，公平分配，童叟无欺，这是海南许多乡村的最美风景线。如果能用吃“公道饭”的文化来搞乡村振兴事业，那就太好了。

我们提出“向廖嘉展学习”，就是提倡，搞乡村振兴不能少了社区营造工作，必须让全村人一起干，千万不能变成少数人或外来人的“霸麦现象”。

Dao19愿景会议的起点

2023年11月5日，冯清雄邀请我们在尚未开张的“烟墩海壹号院子”，召开了“Dao19愿景会议”的发起人会议。

我们也决定了，首届“Dao19愿景会议”就在“烟墩海壹号院子”办，时间定在2024年1月26日和27日，主题是“描绘海南环岛旅游公路驿站的未来”。

“Dao19愿景会议”这个名字中，“Dao”就是“岛”字的拼音，“19”则代表海南19个市县。我们自造舞台，集结海南乡下创业家，号召新老海南人一起来描绘愿景，为海南乡村振兴注入新活力和新产业。

海南需要一个“Dao19愿景会议”，来对海南本地人、海南游子、以及向往海南的人们进行动员，号召更多人下乡创业。

“乡村再造不是一个人的独角戏，而是应该像打篮球一样，是一支团队的配合与协作，不是比谁最厉害，你再厉害没有人传球给你，你手中就无球可以投篮。所以，我们要协作，要包容，要相互欣赏。你身高你打中锋，我来当后卫，我给你传球，让你去投篮。”冯清雄如是说。

2023年底，海南环岛旅游公路已经全线开通。未来，每年近1亿人次来海南旅游时，海南希望三分之一的人将经由环岛旅游公路走进海南乡村。办好环岛旅游公路驿站这个入口，事关海南旅游大格局，我们浮想联翩，跃跃欲试。

海南环岛旅游公路从烟墩村穿村而过，从“烟墩海壹号院子”走到环岛旅游公路，也就200米左右。作为环岛旅游公路开通后，第一家投入营业的沿线精品民宿，“烟墩海壹号院子”非常具有引领价值。

*「烟墩海壹号院子」夜景

蓝天白云下的“烟墩海壹号院子”，就像一艘纯白色的游轮，停靠在岸边，海浪为它欢腾，椰林为它摇曳，还有木麻黄在旁边轻轻伴舞。10几个客房，10亩户外公共空间，坐拥一个原始海滩，平视出去就是最佳海景，它重新发现了一个海边村的魅力，亦重新定义了奢华。

在我看来，这是一处独具海南原乡魅力的 “海南新风景”。

*「烟墩海壹号院子」实景图

*「烟墩海壹号院子」实景图

作为海南人，我们自知故乡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南荒之岛，也是命令我们“要努力”的故乡。正因为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岛屿，才有努力的意义。冯清雄很清楚努力的着力点在哪边，努力的价值是什么。他比别人吃过更多的苦，因而更能理解努力的意义。

冯清雄想把“烟墩海壹号院子”打造成海南环岛旅游公路上的一颗闪闪发亮的珍珠。2024年的冯清雄，不只是想要一个人或一个村庄的成功，他想要海南19个市县的乡下创业家一起成功，他想要整个海南都成功。

冯清雄就是这样一位热情四射且积极行动的梦想家。

*右一为冯清雄